特寧紅

To Be Or Not To Be

伊布力斯与伊布力斯 | 诅咒組

* Tag: 英俄条约,大博奕时代,奥斯曼帝国,一次大战前夕。 

 

 

 

想起哥哥我仍有流泪的冲动,他穿着交叉黑色皮式军衣,躺在描满宴会与花鸟的大厅,盛放的香料草混着花瓣散落一地,我的嗅觉失灵听觉失效,被幻影搞得头昏脑胀,努力分辨着现实与虚像的差别。他带着穆斯林长巾,白华的古兰经从指尖脱落,一九零四的国王们笑出了声,他们压着他的脊骨,将手指伸进他脑袋搅动,男人们的嗓音很甜蜜,汩汩的白色液体流了出来,腥臭的味道,哥哥嗑嗑巴巴的笑,他把手伸向我的方向,傻弟弟,他说,去你该去的位置。我挤出了微笑,说不想离开,金发男人似乎赞扬他的勇气,他的波斯口音纯正,偶尔参杂一句印度普通话,彷佛来自十四世纪的领主世子那样自然,他看了我一眼,又转过头,他的肤色和我们都不一样,苍白的毫无血色,绿眼睛的恶毒像极了蛇,我知道他下秒就会来到阿丹面前去毒杀他,另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,那不友好却也并非仇视,身上围了一条让人困惑的棉织布,单调乏味,比起我们的丝织物差了一大截,这样的男人怎能控制我们呢?

 

我想得很认真,试图理解这场灾难,他察觉到我的疑惑,只是面容温和的向我走来,我迷蒙的看着他, “留下”丶“好孩子”丶“乖顺”,话语断断续续,他的身材和那些凶残的哥萨克骑兵一样高大,他倾过身,一双眼睛与我平视,这样的紫色只会出现在昂贵的丝地毯,火焰会让他们发亮且永不褪色,这麽美丽的丶可怕的伊布力斯,我的哥哥发出惊叫,露出了绝望的神情,我却一动也不动,毫无逃跑欲念,他说我是个好孩子,我又试图去看我的哥哥,那是最後一眼。我可怜的哥哥,躺在祈祷垫上的哥哥,嘴唇发黑,眼皮酸胀,像被风乾的死尸的哥哥。他已经不重要了丶疯了,他说,我亲爱的弟弟,不要相信他们。

 

现在他真的孤身一人了。

 

黑山和摩尔多瓦前来探病,哥哥的苟延残喘没来得及触动他们,前者在柏林会议就从未用正眼看过我,那时哥哥把赛普勒斯交到了英国手上,俄罗斯指责他的叛变,却用变幻莫测的眼神去看真正的罪魁祸首,两人擦身而过时脸上带笑,我听到英国人说,我很抱歉啊,伊凡。

 

我不喜欢他们谈论我的语气,就像他们谈论起阿拉的那样无所谓,他们没有心。

 

摩尔多瓦用抱歉的语气说赛尔维亚有事耽搁,希腊——他应付人民的能力出类拔萃,我知道他们才在瑞士与英国见面,兴高采烈的交换心得,露出的嘴角充满嘲讽,我张着嘴说不出话,彷佛是被困在青年躯壳的孩子那样无助,一道温柔的嗓音在耳边,他蛊惑着我,不用怕他们,你很勇敢。

 

他的口吻与我亚塞拜然的哥哥很像,像在提醒这个帝国破洞百出,这种刻意让人恼怒,我低头对自己说算了吧,不论是他的卢森尼亚丶他的罗赛尼亚丶他的高加索,哥哥赋予的能力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多馀,他说统遥各国必先了解他们的字字句句,那时他的身躯强壮,头戴的王冠乾净漂亮,没有一个人胆敢直视英勇的王,他的一双眼睛比鹰准还锐利,臣服的子民恭敬虔诚,那时我多麽的爱他,总要听他哼唱三拍子的民谣才能入睡,那些在梦中出现的异域语言成了不祥的预兆,我彷佛看到了哥哥伤心欲绝的脸庞,我很悲伤,只能在伊凡的指示下顺从的点头。

 

昔日的兄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,我露出小小的微笑,足够幸灾乐祸,他们警惕的缩起肩膀,伊凡就站在身後,自诩为保护者并展开了翅膀,那不是善的翅膀丶不是无罪的翅膀,我轻轻扭开他的箝制,想要对眼前的困顿潦倒一笑而过,想要表现得像个勇敢的西帕斯骑兵,像我的祖先我的爷爷那样坚忍不拔,但一头蛰伏的雪白林兽监视着我,他代表整个北国雪镜的凶残狠戾,而这具躯干虚弱的连一场雪都无法抵挡,我想变得强大,我想到了另一个凶手,他有着同样粼粼水光的眼瞳,我想我该甩开我的兄弟丶我的盟友和我的敌人去求他。

 

俄罗斯咯咯地笑出来,他警告我,去找亚瑟柯克兰就是在自寻死路。

 

我茫然地摇头,心想:哥哥,这华贵的金丝信封能引领我走进天堂的门吗?俄罗斯抓着我,充满不屑和质疑,他的指腹带着握枪的粗茧,那力道弄疼了我,不列颠的皇室徽章让他哈哈大笑了起来:全世界都知道英国毫无人性,他们拿着枪杆抚慰你,让你谄媚地宣称欢喜与高潮。他靠近的样子像是要把我杀了,说:如此下贱,还不如死在我手上。

 

 

你有波斯,他有阿富汗突厥,你们究竟需要我做什麽?我不知道为什麽如此镇静,直视着眼前的东斯拉夫人,他露出评估的眼睛,我更希望这个伊布力斯能够有一丁点失望丶甚至是困惑,但他似乎更加愉悦,他像是想到了什麽,说我的执拗让他快乐。

 

“把他找来”,他轻快的说,“去吧,奥乌兹,用我的名义,说俄罗斯想见他。”

 

他们是我的梦魇丶是我的仇人丶却也是我不得不抓住的求生稻草,总有一天他们会毫无顾忌地侵蚀这块土地,我或许会比哥哥早死去,我彷佛看到身体四分五裂的躺在他们的棋局上,死去的国王丶口吐白沫的皇后丶被审判的将军和被开肠剖肚的小卒,来自黑海的风过於猩咸,我想我要吐了。

 

我想起俄罗斯说起他的梦,梦里他创造了一个新的领地,他目光灼灼的按住我肩膀,指着我的胸口,说,就在这里,奥乌兹。他用着沙皇的口吻,然後叹了口气。为什麽摇摆不定呢,你总要选择。

 

是的,我也曾问过英国对哥哥的野心,我紧紧盯着他,想从那完美的笑容中捕捉一丝端倪,他说我的话让他伤心,不列颠的菁英跨越整个欧洲大陆来到这里,培训丶改造整个帝国的军队,却得到了这种质问,他说,若不是你们的王如此懦弱懒散,举棋不定,我需要插手吗?

 

我痛苦地抱着头,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

 

哥哥说他们总有一个会把耶路萨冷换作伦敦或圣彼得堡,他们要驱逐巴基斯坦的信徒,我亲爱的弟弟,不要把灵魂出卖给的异教徒,他们信仰弥赛亚的祷告并不忠贞,只有来自火狱的魔鬼才能如此冷漠。

 

我不知道,哥哥,我真的不知道。

 

我在高烧中梦呓,没有察觉亚瑟柯克兰的到来,他太过熟悉安抚与宽慰,我想那与他遍布全世界的势力有关,那种温柔与兄长相似,我一边觉得他可恶一边觉得自己可悲,他让我好好休息。

 

“停止折磨这对可怜的兄弟吧亚瑟,我们合作了两百多年了,既然英国人能从土库曼人的手里解救被奴役的俄罗斯人,我们当然也能带领英国人穿越卡拉库姆沙漠,没有哥萨克人的引导英格兰能做什麽?还记得你的人差点死在达希瓦汗国吗?”

 

“你先破坏了约定。”

 

“我只是做了我们都想做的事。”

 

“当年”,我听到一阵停顿,“你对他的承诺打乱了我的计画。”

 

当年,我迷迷糊糊的想,对,当年。

 

当年我听到了绳枪的喀嚓声丶大马士革的嘶鸣与人群的悲嗥,敌人的剑锋直指君士坦丁,我只能跌跌撞撞的跑在冷硬的石板上,撞见穆罕默德与哥哥的谈话,老人头发斑白,绝望的对哥哥流泪,侵略军势如破竹,要求恢复拜占庭秩序,他或许再也见不到伊斯兰的高塔了,我站在走道上颤抖,脚步停滞不前,手中握着从伦敦来的消息,我听到了苏丹王死去的心,也听到了恶魔的悲悯,放弃吧,英国不会派兵援助的,俄罗斯是你们唯一的盟友。

 

那天我恶梦连连,过往的王与长老起死回生,用苏丹王腐烂的嘴巴控诉我的无能。

 

我睁开眼睛,他们不再注意我的动静,也不需要担心,毕竟我的存在已经不构成威胁,我看到他们朝彼此敬酒,俄罗斯人笑着说既然这里没有伏特加酒就用葡萄酒代替,英国人冷笑着将酒洒在脚边,前者露出可惜的脸色,但没有拒绝对方伸出的手,指称亚瑟柯克兰果然是个阴险的投机者,你知道吗?亚瑟,伊凡用着森冷的口气低语,我想我眼花了,居然看到两个恶魔鼻尖相触,他们如此穷兵黩武,不是期待着战争的爆发吗?不是热爱能实践士兵们忠贞爱国的理想吗?为什麽此时此刻又向对方的嘴唇屈服?

 

给我帕米尔,恶魔的嗓音沙哑,勾着对方脖颈,他提出的交易没有得到回应,另一个恶魔咬着他的耳畔,提出了进入亚洲腹地的条件。我全身发冷,发现自己无力挣扎,无力抗议,然後我再也看不见了。

 

 

我迷迷糊糊的睡了很久,或许是几个礼拜丶几个月丶甚至几年,再清醒时浑身发软,哥哥坐在我床边,亲昵的抚着我额头,问我好一点了没,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消逝,我坐了起来,问他谁赢了,他抱着我沈默,我想他是要用虚弱的身体为我挡风遮雨,却力不从心。

 

 

奥乌兹,哥哥喊我的名,带来了一碗微温的牛乳,他说,我可怜的奥乌兹,奥匈帝国拿走了波斯尼亚,他们不想和我们谈公平,是可怕的猛兽,俄罗斯军队里有亚美利亚的间谍,英国人没有遵守诺言,甚至鼓动分裂——他压低了声音,他们撕破脸了,我们无法保持中立。

 

我愣住了,奶腥味让胃酸泛滥,舌头麻木并且开始腹痛。

 

哥哥叹了一口气,他看起来颓丧丶缺乏自信,甚至连站立都显得摇摇欲坠,他再也不能做骄傲的勇士了。他说,战争爆发了,奥乌兹。

 

 

我可怜的哥哥,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,即将永远的离开,我知道哪些人冷眼旁观丶哪些人是罪魁祸首,我几乎狂笑,哥哥担忧地看着我,那万恶的国家,利用我的土地与人民做交易的罪人,我知道我病了丶疯了丶失去了理智,才会在节节败退中渴求两败俱伤,我也知道大战会带来的疾病伤痛与世界末日,知道所有帝国都难逃这种命运,但我可怜的哥哥会孤身一人啊,会溃烂而死啊,难道这都无关紧要了吗?

 

我恨着那些为所欲为的男人,他们强加於我的痛苦撕心裂肺,我恨着柯克兰与布拉津斯基,恨他们的狼狈为奸与狠绝无情。

 

 

 

我要诅咒这个世界,诅咒他们不得好死。

 

 

FIN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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